言論摘錄
保持讚嘆
作者:若瑟‧赫忍斯基神父
無論如何,繼續保持讚嘆, 因為他們是人;相信他們終能脫離險境, 肯定奇蹟將再次發生; 確信在緊張、憤怒及暴力的日子之後, 緊接著將是了解、交談與關愛的日子。 確信這一切,因為他們是人,這就是對抗赤貧!
相信他們終將參與愛,即使他們的心飽受失望之苦,而且經常被嘲弄、被捨棄、被羞辱、被辜負; 不顧一切地相信,他們終將實現他們的人性; 而且,甚至,為何不? 確信他們的靈魂終將祈禱, 這就是對抗赤貧!
因他們被撕裂而心痛欲裂, 因他們的悲痛而傷痛, 因他們的憔悴而憔悴, 在他們的盼望中找到盼望, 在他們的愛中獻出愛, 在他們的祈禱中默禱, 為了能夠與他們一起面對一切的惡運與災禍,為了驅趕、根絕災厄, 這就是對抗赤貧!
遠超越各種想法、意圖及渴望, 付出自由與正義的代價, 付出權利與權力的代價, 這就是在人類大家庭引進 (…) 继续阅读
信守承諾
「事實上,打擊眾生的各種罪過中,對赤貧同胞打擊最重的,是做不到的承諾,是不可行的計畫,是信誓旦旦卻有頭無尾。當然,有時候很難評估可能性,也很難預見未來,但是,如果我們答應要幫助別人,似乎就有義務要跟他一起實現當初的承諾。」
若瑟.赫忍斯基手稿,1964
活出深情與詩意
作者 : 若瑟‧赫忍斯基(Joseph Wresinski)
「不管世人怎麼想,一個人再怎麼窮,都一樣有愛人的潛力;
他愛與被愛的能力和其他人也沒有任何差別。
認為有些人能夠和別人建立關係,發揮創造力,
有些人卻不能,這種想法一點道理都沒有。
眾生需要我們的信仰、理想、藝術和技能,
對他們來說,我們應該是藝術家;
因為一個人再怎麼窮困潦倒,
他的生命本質都是美好的。
我們應該讓每個人的生命都成為一件偉大的藝術品,
這樣的藝術,獻給窮人之後,只會不斷滋長,
因為他們內在的生命不能消亡。
跟他人的一個簡單的接觸就可以是這門藝術的元素,
只要它充滿深情與詩意,
只要我們全心投入,
並且觸及我們自身的存在;
如果不和他人一起活出詩意,
要如何重新給出生命應有的強度 ?
出處 : 1972年11月22日,若瑟神父在比利時魯汶大學一場圓桌論壇的引言。
法文原文連結:La créativité et l’espérance ne sont pas mortes en Quart Monde …
分享
作者 :若瑟.赫忍斯基(Joseph Wresinski)
編按 : 1966/12/27,若瑟神父給一群沒有貧窮經驗,但想要幫助窮人的志工分享的一席話。
分享到底是甚麼意思 ?我小的時候,學到分享的真義。即使家裡窮,但是,只要有更窮的鄰居來敲門,媽媽總會說,拿塊麵包和幾塊錢給這位大叔。有時候,我們也讓鄰居大嬸的兒子到家裡來,這位大嬸經常酒醉,她單獨扶養小孩。她的兒子放學回家常常看到自己的媽媽醉倒在火爐邊,這個可憐的十三歲男孩就用雙手,使盡力氣把她扶到房間。有時候,媽媽會請鄰居的男孩到家裡跟我們一起吃飯;有時候,媽媽也會跟這個大嬸吵架,然後感嘆說 :「枉費我為她付出這麼多。」即使感嘆,她是光榮喜樂的,因為曾經付出。
小時候,我們的本堂神父也會來看我們,他來我們家,是要跟我們收取十一奉獻。因為他是個善良的神父,所以在收取十一奉獻時,會拜訪堂區內的每一個教友,而且不會漏掉我們這樣的窮人家。他會坐下來,跟我母親聊很久,而我們則會給他五毛錢,因為家裡晚上會替逍遙牌(Zig-Zag)香菸捲煙紙,我們也會偷抽幾張這個牌子的菸紙送給他,這是我們分享的方式。
其實,最不可思議的是這個本堂神父,總是不厭其煩地來到我們家,收取那微不足道的五毛錢和那一盒毫不起眼的菸紙,而且坐下來,以極大的敬意,花很多時間跟媽媽聊天,有時候他甚至會問我們鄰里關係如何,問我們可以為樓上那位不信教的鄰居做些甚麼,他給了我媽媽分享的可能性,給了她分享的榮耀,不是隨隨便便的分享,而是光榮與信賴。
當我們想到窮人的時候,我們會想到這些嗎?這個站在我面前的窮人,他窮,不是因為他缺吃少穿,沒米沒油,也不是因為他沒辦法請人來家裡吃飯,而是因為他沒有機會給予,他沒有東西可以送人,沒有桌子可以請人來吃飯。
我們想要送別人東西時,別人會跟我們說 :「留給自己用吧。」別人跟我媽媽說 :「這位太太,這是要給你家小孩的。」我還記得,我十二、三歲的時候,一直到十六歲、十八歲、二十歲,就像所有的窮小孩一樣,我會把收到的全部都給出去,不是因為很有愛心,而是一種拿人手短的反作用,因為你不想老是受人恩惠。
我把收到的全都給出去,因為你受不了老是接受別人的贈與,我哥哥跟我一樣,也是全都給出去。我們小時候,別人不讓我們給出去,他們會跟我們說 :「你知道,我給你糖果,你沒有很多,這是給你的,不要給別人。」
我媽媽呢,如果她收到一些物資,別人一會緊盯著不放,免得她又送給別人,或是把東西變賣掉。事實上,那些給予的人並沒有真正給出去,他們繼續監督我媽媽,追蹤這些物資的流向,好像透過這些捐贈物資,他們有權控制我們,有權監看我們的家庭,他們要確定給出去的東西是否得到正確的使用。可是,在外人眼中,甚麼叫做正確使用?就是我媽媽有讓孩子穿上這些鞋子,即使太小,他們想知道我們將收到的物資做了甚麼樣的處理,事實上,他們根本不信任我媽媽。如果他們相信我媽媽,那是因為我媽媽依照施主的期望,真的讓我們穿上別人送的鞋子,即使不合腳;在堂區他們會說 :
「啊,赫忍斯基太太真是值得幫助,因為她會善用善心人給她的物資,她真是個好窮人!」
好窮人是甚麼意思 ? 就是順從施主,符合規範,進得了既定框架的,是幾世紀以來,大家約定成俗的那種窮人該有的樣貌。
你們知道這種單向的施捨造成甚麼樣的後果?那就是如果施主不同意,我媽媽就不能分享;結果最後我媽媽只好說謊。當施主問她要不要甚麼物資,不管需不需要,她得全部接受,她得說好好好,感恩感恩,剛好派上用場。如果她拒絕善心人的贈與,他們可能會跟她說 :「啊,這位太太,既然你已經有一條長褲,但是你鄰居卻沒有,而且已經有天主教的慈善組織在幫你了。。。」他們也可能說 :「對啊,已經有別的機構在幫她了。」這樣一來,別人不會再給她任何東西,對此,我媽媽心知肚明,所以她只好一直說謊,說家裡甚麼都沒有。所以我們眼看著家裡一大堆沒用的衣服,卻束手無策,只因為我媽媽不能跟好心的施主說 :「謝謝,我們不需要。」
因為大家覺得窮人已經窮到快要給鬼抓去了,怎麼還會有分享的權利與能力;我們一直提醒他們,你們已經這麼窮了,別人給你們的東西要留給自己,不要再給出去;這導致窮人慢慢學會拒絕跟自己一樣窮困的同胞。給予者只准單向施捨,造成嚴重的後遺症,本來是整數的窮人,被約分了,不被當成一個完整的個體。
我們在窮人家遇到的大多數衝突都是這樣來的,我們沒讓窮人體驗到他身邊的人是朋友,是合作者,是人生旅途的夥伴;我們讓他們習於接受贈與,讓他們把其他窮人當成敵手,可能會搶了有限的物資。這就解釋了你們在底層遇到的那種無端的仇視,例如仇視移民、外勞,仇視外國人,不管是黑人或阿爾及利亞人。你們是否意識到貧窮造成的分裂?
但是,比這個還要嚴重的是,不被允許分享以及這樣的心智狀態蔓延到工作場合,這個窮人會試著搶走身邊另一個窮人的工作,在搶他飯碗的時候,他會自我解嘲說 :「反正他是個阿拉伯人。」比這個還要嚴重的是,同樣身處底層,同樣落難,同樣住在破敗的地方,卻不覺得彼此是一個共同體;你總是有辦法切割,說對方是外地來的,反正大家不是同一國就對了。即使他們在同一家公司工作,也沒辦法共事,因為早晚會發生衝突,總會有人去跟老闆或工頭告狀,說對方的壞話;因為即使同樣身處底層,為了抬高自己的身價,他會跟老闆舉發,說身邊這個夥伴坐過牢、偷過錢、打過架。。。他之所以這麼做,其實是怕自己丟了飯碗,因為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不肯讓窮人有分享的機會,導致底層同胞在工作、內心世界和自己的生活圈,都是分裂破碎的。
拒絕窮人分享導致的嚴重後果是 :窮人成為宗教、政治與經濟勢力所利用的工具,正因為如此,沒有明確政治立場的、聲稱無宗教信仰的這群輪廓模糊的«群眾 »,就成了專制獨裁者的溫床,不管在工廠、社會、宗教或政治場域,這些群眾就變成獨裁專政者的後勤部隊。正因為這個男人不被允許和自己的鄰里守望相助,我們鼓勵他和身邊的兄弟切割,鼓勵他們反目成仇。而這些群眾,他們既沒有從教會,也沒有從政治界,更沒有從國家或任何人身上得到甚麼。全世界都會說這群底層,是世界上最沒有革命精神的群眾。但是,在世界各處,我們可能會說,這群底層民眾,是全世界最民粹的,他們攻進巴士底獄,不是為了支持自己的工人弟兄,而是為了支持政府的律令,可是,這些律令並沒有讓他們得到甚麼好處,還對他們自己所處的底層有所損害,因為,律令從不曾以他們的處境思考過。
慈善是甚麼 ? 是願意跟別人分享我們所領受到的,這不僅僅是一種意願,也是一種權力。如果透過我們給窮人的贈與,窮人無法照樣做,無法與類似處境的同胞分享,無法感受到自己與鄰里同舟共濟,甚至願意有所犧牲,那就沒有慈善可言。但是,為了達到這樣的慈善,有好多高牆必須推倒。
首先必須意識到,我們贈與窮人的一切並不屬於我們,而是屬於他們,完全屬於他們。分享才剛開始,而慈善則開始於我們真正順服於窮人的意願,把那些別人要送給他們的東西交給他們,送出去的已經是他們的東西了,不要再插手。
唯有在這時候,我們才不得不請求他們加入,成為夥伴。
結束前,用一個簡單的句子來做個總結,那就是,施比受更有福,更愉快。 一直接受,無法付出,久了,會讓人感到自卑。付出提高人的價值,讓人感到榮幸,因為透過贈與,我們分享的是愛與榮譽感。
原文標題: Le partage
論慈善與救濟(Sur la charité et l’assistance)
作者 : 若瑟神父(Joseph Wresinski)
我個人認為,我無法苟同「救急不救窮」,也不同意所謂的不去施捨。很抱歉,我們講到救濟的時候,我覺得真是不夠聰明;因為施與捨在人類關係中依然是非常本質的,所謂的施捨是人類互助行為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如果我們不懂得互助,不懂得在他人有需要的時候伸出援手,我們所賴以生存的這個社會將是何種面貌 ? 一定糟透了。你們大概無法預見一個大家都覺得不須互助的社會吧 ? 你們可以想像一個由系統一手包辦,大家都不再需要彼此的社會嗎 ?
為什麼第四世界運動當初沒有走慈善救濟這條路線,不是因為我們比別人高妙,而是當初在巴黎近郊的諾瓦集貧困區已經有二十七個組織在做慈善救濟。第四世界運動沒有理由成為第二十八個慈善組織,我們不得不走出另一條路;我們無法繼續煮湯、發便當,無法繼續只是找鞋,發放衣物。我們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我們面對的是,一群已經被許多組織救濟的族群。
我們覺得有一件事非常重要,那就是讓他們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歷史與身分。如果不是當初已經有那二十七個慈善組織,我們也極可能只是繼續發放麵包、鞋子;我們也很可能只是繼續傳統的慈善救濟。為了窮人吃飽穿暖,如果得要去募款求乞,我也在所不惜。
從某個角度來說,每一個社會運動在建立它的工作方法與哲學時,都是因為其他人已經做出別的服務,別的努力。我很感謝這些人,他們提供底層同胞不可計數的幫助,因為他們,我們才得以走出另一條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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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處: 若瑟神父1978年在第四世界平民大學的談話( Université Populaire Quart Monde)
譯者:楊淑秀(2016/1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