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論摘錄
書寫,攸關政治決策的挑戰
作者: 若瑟‧赫忍斯基(Joseph Wresinski)
編按: 1975年8月21日,若瑟神父對新進志願者的談話
世俗對赤貧家庭的描述充滿譴責,保留的記憶都聚焦在他們的各種 ” 問題 “,我們自己要小心,不要屈服於這種誘惑。如果我們想要避免一個人被這類的陳腔濫調給定格,我們就不得不意識到一個人的歷史、他的家庭歷史以及他的生活圈的整體性,並將這些重新放到人類歷史的脈絡中。
敘述一群子民的生命(Relater la vie d’un peuple)
事實上,我們受邀書寫,日復一日寫下一整個族群的生命,他們的一段歷史;與其記下突然發生的外在事件,不如記下他們的經歷與感受,因為對我們來說,他們生命中的每一個片段,都是重要事件,都應該紀錄下來。有朝一日,我們要跟那些一起經歷過這段歷史的同胞,重讀這段歷史,一起發現他們共同的經歷,他們之間的團結關懷,他們在這些經歷中千錘百鍊,模塑自己的思想與看待世界的眼光,還有他們對政治、社會與靈修的看法。除非我們每天勤奮不懈地記錄,記下我們目睹的各種生命事件,否則,我們不可能達成目標。
社工可以寫下一個人生命中的重要事件 :「某某人嗜酒,對太太拳打腳踢,他們的孩子在學校被嘲笑…。」但是,親歷其中的人怎麼想 ?這是他們的生命 !這類的生活事件怎麼影響了鄰里對他們的看法 ? 怎麼影響他們和其他人的關係 ? 這才是生活 ! 如果我們不記下這些,我們就是眼睜睜地,任憑赤貧同胞繼續被當成社會案件和社會敗類。果真如此,各政黨、各種社會組織就可以毫不留情地漠視他們。這就是為什麼,在我們的運動裡面,總是要以集體的概念來思考,他們是一群子民。<…> 要讓一個男人可以說 :「我是回教徒,我是阿爾及利亞人,我屬於勞動階層…。」而不是說 :「我是低檔寮[1]的。」這兩種認同天差地別。
我們就是他們這種人(Nous sommes de ces gens-là)
事實上,犯罪事件的發生,是因為有一群人生活在一個封閉狹小的氛圍內,如果眾生的所有力量都被用來建立一個更正義、更坦誠、更真實的世界,就不會發生犯罪事件了。
我們的見證應該讓人們理解到,這一小群人背後,其實是一群子民,他們的生命搏動著,他們有話要說,他們給自己一個目標、一個方向。為什麼這群子民的成員總是被當成單獨的個體?流浪漢之所以存在,是我們製造出來的,就好像我們有此需要一樣;每個社會就這樣製造出許多個體和家庭,他們身上承擔著全世界的苦難與不幸,也因此,他們成為大家榮譽感的參考點 :「 我們跟他們這種人不一樣,我們是勞工階層。」、「我們跟他們不一樣,但是,我們需要他們,因為他們的存在,才顯示出我們的清高。」
要怎麼在一個流浪漢和一個被邊緣化的家庭身上激發出歷史感 ?他們有時候甚至無法覆述前一個小時發生的事 ? (…) 继续阅读
窮人,世界的良機?
編按:一九六一年,若瑟‧基赫忍斯基與萬德特*先生的一段對話。
若瑟‧赫忍斯基:「您是否相信我們為弱小者所做的,有一天必然會給所有人帶來好處?」
萬德特先生:「我相信,但,反過來卻不見得總是真的。因為富人認為他所擁有的乃是理所當然,他認為自己聰明且有權勢,他所獲得的乃出於自己的功勞;他想像分享會讓他失去權勢。他以為他的力量在於:他與眾不同。」
若瑟‧基赫忍斯基:「我想,您所說的正是葡萄園比喻所要表達的。您知道這個比喻,不是嗎?一個葡萄園主人出門僱用工人,並和他們議定好工資,有些人大清早就開始工作,其他人則分別在一天中的不同時辰來到葡萄園。付工資的時刻一到,葡萄園主人並不計算工時的長短;他給每個人一樣的工資,即他與第一批工人議定好的工資。而且還先給最後到的工人付了工錢,最後到的人領了工資並無異議。但是先到的工人來到總管面前的時候,就抗議了。他們認為自己受到不公正的對待,他們說:『我們在大太陽下辛勞了一整天耶!』他們認為自己應該享有特權,不應該和其他工人得到相同的對待。他們並不否定後來者應該得到基本的薪資,他們也不否定後來者的工作有其用處,但是,他們想得到優待,以顯示他們的功勞以及他們專業的價值,這樣才能維持他們與眾不同的地位。」
萬德特先生:「我懂,每一個最先被僱用的工人都同意他們與主人所講定的工資,只要那不是窮人、弱小者或最末者的工資,他們便認為那是公平的。但是,當後來者收到同樣的工資時,在他們眼中就變得不公平。」
若瑟神父:「這就是為什麼好天主那麼細心地眷顧最貧窮及最弱小的人,因為他知道他們不喜歡差異,他們準備好要分享,而且如果他們幸福,所有的人也都有機會得到幸福。」
萬德特先生:「從這個層面看,窮人是世界的良機。」
若瑟神父:「在基督耶穌內,他們是世界的恩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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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處:《手稿與談話》第一冊(Ecrits et paroles I) ,Saint Paul與Quart Monde聯合出版,p38-39
*萬德特先生(M. D. Wandelt)當時是德國第四世界協會的總秘書。
極端貧窮的定義
La définition de l’extrême pauvreté
1987年,若瑟‧赫忍斯基神父在法國經濟社會理事會發表了《極端貧窮與經濟社會的不穩定》報告書,他在此報告中對極端貧窮提出的定義,後來被聯合國經濟社會理事會的特別報告員 Leandro Despouy引用於《人權與極端貧窮的最後報告》。
若瑟神父是這樣定義極端貧窮的:
「不穩定指的是一種或一種以上的安全感之喪失,特別是失去工作。安全感意指能夠使個人及其家庭得以確保他們在職場、家庭與社會層面的義務,並享受到他們的基本權利。不穩定所造成的不安全感可以是嚴重並有決定性的,當它影響到生活的好幾個範疇,當它在時間上延長且持續不斷,當它嚴重地使人在可預見的未來,無法單獨爭取到他的權利,並再次承擔起他的責任時,它經常導致極端的貧窮。」
Leandro Despouy認為:
「這個定義有雙重的新意及重要性,首先他以權利與責任的觀點 來理解貧窮,而且是與全國所有的社會伙伴一道擬定的,並且徵求了特困者及赤貧家庭的意見。
此外,它指出貧窮(定義的第一部份)與極端貧窮(定義的第二部份)的接近性與差異性,這兩種情況看起來都緣於相似的現象,造成其根本差異之處在於所喪失之安全感的數量,幅度及持續的時間。 它同時也指出:貧窮與極端貧窮的界線是真實存在的,但,也是會流動的。多重不穩定的狀況長期持續,有時甚至超過好幾代,是讓貧窮惡化為赤貧的一個因素。
指出極端貧窮的形成是由於不穩定情況的長期累積,這定義同時也引我們進入各項人權的不可分割及唇齒相依的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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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 précarité est l’absence d’une ou plusieurs des sécurités, notamment celle (…) 继续阅读
在愛中了無界線
L’amour n’a pas de frontières
中法對照
若瑟.赫忍斯基:「在第四世界運動,我們直接和人往來,不以任何機構或服務方案為媒介。當我們不將自己侷限於一個組織,不把自己封閉在一個機構內時,我們就能活出一個社會性的計畫;這個計畫依靠他人,依靠那個我們願意分享計畫的人。如此一來,你便可以將最貧窮的家庭置於世界的核心:將最貧窮的人置於核心,便是在一個人身上擁抱了全人類;這並非使目光短淺、視野狹隘,而是要將目光推展到愛的邊界;然而,在愛中了無界線,愛不封閉自己,愛無法控制,愛是瘋狂的。」
出處:《親吻窮人》,心靈工坊出版社,頁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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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s le Mouvement, nous nous attachons à l’homme en direct, sans l’intermédiaire d’un service, d’un appareil. (…) 继续阅读
到底是那隻手在背後拉住了我?
Quelles mains m’ont retenu ?
編按:伯爾納‧亞陵〈Bernard Jährling〉在他所寫的《人石》一書中,生動地描述了他第一次和若瑟‧赫忍斯基的對話。
剃刀邊緣
多少次我抗拒不了誘惑,差點就要墮落,跟隨那些失足友伴的腳步?有一個朋友要我和他一起去當陪酒小姐的保鏢,其他人冒死搶劫銀行…
到底是那隻手在背後拉住了我?是母親、兄弟或姊妹的手?阿母常反覆地說:「永遠不要讓我看到你被戴上手銬!」有一個東西在我心裡說話,很像她的聲音:「小心,如果你掉進這個黑洞裡面,即使前後都長了眼睛也爬出不來;你會天天心驚膽戰,你的未來會變成一張隨隨便便就能被撕破的紙。」
這段期間,我天天都處在剃刀邊緣。在外面,我經常看見我那票朋友們啃著一條乾扁的麵包,他們寧願在外邊填飽肚子,也不願回家挨罵。他們總是伺機而動,隨時準備好要幹一票。我總是問他們:「除了這些蠢事,沒有別的路可走了嗎?」
—你以為我們喜歡、願意?不管我們走到哪裡,別人都拿我們當狗屎。我娘被看成妓女,我老爸被當成廢物…而且他們只會罵我,要是你,你爽得起來嗎?我不要像他們那樣過一生。
在我眼中,唯一能表現出父親模樣的,是貧民區的神父。或許因為這樣,在某一個星期天,在營區蓋婦女中心之前,我決定到教堂去一趟。我很想知道:市區的基督徒跟我小時候在鄉下遇到的是否一樣?那邊的人不管我們死活,所以我現在什麼都不信,但是,我想證明:是不是所有的本堂神父都像這個若瑟神父一樣?
為什麼他們都斜眼看我?
進教堂時,彌撒剛要開始,我走到前排坐下。我馬上感覺到大家都用怪異的眼光看著我。
為什麼他們都斜眼看我?我礙到他們了嗎?好像我的穿著讓他們不舒服,我那天並不髒,哪裡不對勁?我石門水庫沒關?
我們就是這樣,有人看你,你馬上覺得他們瞧不起你。你覺得他們的眼睛盯著你瞧,你進到一個地方,你看到那些人轉頭望著你,好奇、冷漠,帶著輕視。一旦你的眼神碰到他們,他們馬上轉頭裝成沒事,你覺得自己好像一包被扯壞的臭垃圾。這件事居然發生在一座教堂內,我實在受不了。突然間我起身走出去,怒火中燒,心裡想:齷齰,噁心,一切都是謊言,他們都在騙人!
很想撞牆。
一路上我像機器人般走著,自言自語,目空一切,無視於來來往往的車輛。這些人摒棄的眼光就像一記悶棍,打得我一身恨意。
下午我去找若瑟神父,管他是不是星期天,我就是要見他一面。他馬上和我見面,那是我第一次和他正式交談 。
—老兄,什麼風把你吹來?
—我很不爽!
我一時不知如何繼續,他在椅子上轉換姿勢,靜靜等待。
—剛剛我去了教堂,以前我是幾乎不進堂的,但是自從您來到這裡,我開始想宗教的問題…
—所以呢?
—所以我一進教堂,他們的眼睛…
—他們的眼睛怎樣?
—他們的眼神把我擊成碎片。
—怎麼回事?
—你知道的,我們這些從貧民窟出去的人,別人都把我們看成死東西,或者是應該踩扁的蟑螂。但是,我從來沒想過,進到教堂也會有這種感覺。
他的額頭皺了起來…
—為什麼你這麼說?
—如果連教會的人都這麼看你,你還要我相信什麼?
他半開玩笑地說: —他們竟然敢這樣看你!你沒在門口等他們,跟他們算帳?
他見我一點都不覺得好笑,也就笑不出來。
—聽著,你可能覺得別人對你射出異樣的眼光,但是 ,那肯定不是他們真正想要的。你得學著用其他方式看人…
—每個人都讓我感到憤恨,沒什麼好說的,我不再相信任何人、任何事!
有很長的時間,我們一言不發。
—我呢?你相信我嗎?
我聳聳肩,答道:
—當然!
—所以啦…
你會改變,他們也會改變
我毛躁起來:
—所以啦,我覺得自己像一桶髒水般被潑了出來!
他很平靜地跟我說:
—那是因為他們覺得你跟他們不一樣…或許正是因為他們,有一天,你會改變。
—可能嗎?…
—肯定是!肯定是!你會改變,他們也會改變。
—不可能!他們甚至不讓自己的孩子和我們做朋友…
在我面前,他闔起雙眼,忍受我傾倒的苦汁;有很長一段時間,他把頭埋在兩手間,接著,他用異常疲倦的聲音說:
—老兄,你並不是第一個來吐苦水的人,我替你和你的家人感到難過…
然後,他猛然地站起來,椅子向後倒下,用拳頭猛力地捶向桌面:
—要走向他們!去敲他們的門!讓他們明白你不是唯一的一個!你們是一整個族群!
他的反應讓我大吃一驚,他口中這些字眼在我腦海裡不停地迴盪,我知道他所說的這個族群,遠遠超越了諾瓦集貧民窟的界線。他坐下,以一種堅定的口吻,揮動著雙手繼續說道:
—聽著,因為有很多人提出要求,所以我們要蓋一間小教堂,這裡的人有權擁有一個感覺到被尊敬的地方,在那裡,他們可以活出自己的信仰。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和其他人一起興建這座小教堂。
在我對一切都感到心寒的時候,他為我擦上「萬金油」。在他的字字句句中,雖然從來沒有出現寬恕這個字,但我心中不斷回響的卻是這個字。當然,事情並沒有因此一帆風順,現實生活還是經常佔上風。
摘譯自伯爾納‧亞虎所著《人石》,第四世界出版社,頁127-132 Bernard Jährling, Pierre d’homme, Editions Quart Monde,2004, p.127-132
活得像個人的權利
Le droit d’être un homme
作者: 若瑟‧赫忍斯基
編按: 1980年11月9日,若瑟神父跟第四世界盟友的談話
在我看來,當我們談人權的時候,好像常抄捷徑。我們談那些讓人覺得愉悅的人權,因為對我們來說,這些人權比較容易護衛。這樣一來,我們就將那些更基本的人權置諸腦後,因為這些人權就不是那麼容易護衛。容我進一步說明:談人權的時候,我們暢談自由:個人自由、政治自由,我們反對酷刑、監禁與專斷等,這一切都非常好,覺對是卓越的。但是我們經常忘記,(當然不是所有的人都如此,不過有時有一部份的人會忘記)忘記為人權奮鬥,其實是為了讓人擁有當人的權利,當然,我與各位分享的只是思考的軸線。
成為一個人意謂著什麼?
成為一個人,意謂著被當人看,而且能做出存在的重要舉動。何謂存在的重大舉動?就是:思考、相信、愛及默觀,如果我們擁有做出這些舉動的各種可能性,我們才能成為真正的人。
第二,何謂人?
一個人能夠型塑自己的想法,當然不能單靠自己,但是,當他在聆聽這個世界時,能夠形成自己對天地、對真善美的想法,對人、生命與死亡的意義,及對死後的世界的想法,那些能夠對這些生命重大議題形成自己的想法的人就是一個真正的人。
從這個角度看,一個人可以用這個哲學的公理來做個總結: 我有想法,我會思考,所以我是人; 我愛,所以我是人; 我默觀,所以我是人; 我祈禱,所以我是人; 我相信,所以我是人。
然而,無產階級中最受剝削的階層最大的悲劇是,他們並不擁有這些可能性。為什麼他們沒有這些可能性?因為他們的生存條件不允許他們提出這些本質的問題。人之所以為人在於他能組織自己的心神,追隨自己的思路,能夠推敲琢磨,追根究底,意即能夠將他聽到的、學到的、看到的、觀察與行動所得,當成思考的主題,那是一種辨識自己的路徑,然後將思考所得應用到家庭與社會生活,應用到自己的生活圈,並給出意義,總而言之,就是藉此讓所學歸於普世。如果人沒有辦法引導自己的心神與天地相融,人就不存在。
這就是為什麼在這個運動裡面,我們這麼強調記憶,因為只有一個運動能夠將第四世界的子民引進世界,賦予普世的精神。
一言以蔽之,人就是那位能夠回答下列這三個本質問題的人: 第一個問題,「你是誰?」「我是人。」 第二個問題,「你住在那裡?」「我住在地球,我是地球人,我是塵世的一員。」 第三個問題,「你做什麼?」「我在創建這個世界。」
如果一個人無法意識到他在創建這個世界,他就是個寄生蟲,一個沒有用的人! 而第四世界的子民深刻地意識到這點,他們深刻意識到這點,這就是為何他們在內心深處如此妒嫉著我們!其實,我們在與第四世界相遇時所遇到的困難正是這個:這群子民比無產階級更受剝削,他們深深地妒嫉著我們,因為我們可以回答這三個問題:你是誰?你住在那裡?你做什麼?他們意識到這點,他們心知肚明。我自己出身第四世界,過去我恆久不退的嫉妒便是這個,我對世界的認識只有這個,我周圍所有的人,五十年來我所遇到的赤貧者,他們與我訴說的就是這個。
擁有愛的能力
第二個成為人的條件,真正表達出我們之所是,成為真人的條件,就是擁有愛的能力!懂得掛慮、關心他人,這就是愛!他人的處境不是你次要的掛慮,而是主要的掛慮! 愛是向他人證明,他是重要的!必須讓他知道:他是重要的!不只是對我們重要,他本身的存在就是重要的!他必須知道,他的重要性是自有的,這個無可取代的重要性讓他在我們眼中如此珍貴!第四世界的子民需要的就是這個!這麼一來,他就會放下忌妒。
如果他人能夠感受到,他和我們真是平等的,不是因為他能夠給我們帶來甚麼好處,不是因為我們需要他來填補我們的孤單,免除我們的寂寞,而是因為他的重要性無可否認。對此,第四世界心知肚明!
不要以為第四世界子民缺乏有建構的思想,這裡一塊木板,那裡一塊石頭、一桶水…!大錯特錯!在某些清晰的時刻,他會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一如他們已經跟我說過千百次:「我有利用價值!」他也可以跟我們中的每一位這麼說:「我有利用價值!你需要我,不是因為我這個人本身!你需要我,因為你需要藉著我去完成你的研究,去展現你自己,去實現一些東西,去進行你的奮鬥!我對你非常有用!不是因為我這個人本身,而是因為我能給你帶來一些好處,而且你把這些好處小心翼翼地保留給你自己!」
這個「他者」,這個最受損傷的他者,這個存在本身就很重要的他者,這個我們相當重視的他者,這個運動選擇的他者就是處境最不利的同胞 ! 事實上,在第四世界運動,他就是處在社會階梯最底層的那一位,就是權力被剝奪得最嚴重的那一位,被剝奪了建構思想、被剝奪了愛的各種可能性的那位,我們的運動要加入的就是這樣的一位。
第四世界運動想要建議您加入並看重的就是這樣的同胞,他的重要性不言自明,在我們眼中他的重要性無可替代,我們的兄弟就是他,這就是我們的選擇。(待續)
一個特別的日子,一段雋永的對話
Une journée exceptionnelle
編按:戴高樂將軍的姪女在《希望的秘密》一書中描述了這段往事,關於「十月十七日」的故事。
就在我被疾病與虛弱的身體牽制住時,ATD第四世界運動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一個歷史性的大事。十月十七號,在巴黎艾菲爾鐵塔前的自由人權廣場,將舉行一塊石碑的揭幕儀式,為了光榮世界各地的赤貧犧牲者。三十年前,若瑟神父周圍的幾個家庭拒絕了救濟。從那時起,為了讓他們的價值與尊嚴得到承認,他們的腳印上留下了多少勇氣與痛苦的痕跡?
若瑟神父風塵僕僕來訪,他跟我說 :「十月十七日必需是這場奮鬥的轉捩點,我們要聚集所有的人權護衛者,向政治人物提出呼籲。透過一些演員與合唱團的協助,上百個第四世界家庭與年輕人正在準備一場大型的演出。」
這將是一個不可思議的挑戰,我確定我們會贏得勝利。但是,如何隱藏此刻的痛苦?這場病讓我在關鍵時刻變得如此不管用,就好像開戰前的殘廢士兵…看著我濕潤的雙眼,若瑟神父不讓自己浪費在不濟事的安慰上:
「我正是為此而來,我想請您答應我兩件事,而 且我確信這不會超過您的負荷。首先,我想請您在揭幕式做個開場白,您非常清楚這個日子源自何處,在巴黎附近的一個公共垃圾場,一個沒水沒電的地方。同時,我也希望您能參加十月十六日晚間以人權為主題的電視節目。我們獲得首肯,這個節目將在次日赤貧犧牲者紀念碑揭幕之處錄影,您知道我為何對您提出這個要求 ?納粹士兵的眼光告訴你 :『對我來說,你不是人,連次等人都算不上,你什麼都不是,你連我腳下踐踏的爛泥都不如…。』沒有人會對一個特困者這麼說,但是,您親眼目睹,有多少回赤貧者所感受到的正是這個。我們將他們放在我們的計畫之外,我們建立的社會無視於他的存在, 我們的政黨、工會、學校,甚至連我們的教會對他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然而,或許時候已到,我們應該聲明並在石碑上留下警示:赤貧是對人權的侵犯與剝奪。您曾經為此奮戰,您繼續為此而戰,它就像您心中的一根刺,您知道要如何與千千萬萬的電視觀眾對談此事。」
這時,我的外子伯爾納剛好進來,眼見我們兩人都那麼激動,為了改變氣氛,他接上話頭說:「神父,如果我沒有懂錯,您的意思是,我們應該把那個最貧窮的人置於人類大家庭的核心 ? 」
「是的,伯爾納,如果我們真要貫徹人權,我們要做的正是這個。不僅如此,我們還應該不斷地追問自己:我們有沒有排擠了任何一個人?否則,一切美麗堂皇的宣言就都只是空泛的言詞。我想卡桑(René Cassin)在世也不會反對我的看法。」
「當然,但是,為了更深的理解此事,我們需要一些具體事例照亮我們的思維。國際兒童年時,您在巴黎舉辦了一個大型活動,當時,兩個年輕男孩在我們家寄宿的經驗讓我有很多領會,布諾和法蘭克來自昂熱附近的一個貧困區,他們活潑、開放,有機會帶他們認識巴黎真是一大樂事,但是,一談到學校,他們的臉馬上變得陰暗,布諾說:『對我來說學校是替別人開的,我跟我的兄弟姊妹一樣(他們一共十個),我們在學校什麽也沒學到。』我跟他說:『但是,我看得出來,你很聰明。』『我不知道自己聰不聰明,老師沒叫我上黑板回答過問題。』」
若瑟神父說:「這就對了,十月十七號在自由人權廣場,您應該跟大家分享這個經驗,屆時在現場會有一個大型螢幕,它會顯示來自世界各地的訊息與見證。我要他們把您的這份訊息也放進去。」
*摘譯自戴高樂‧熱妮葉佛所著《希望的秘密》,頁109-112 Geneviève de Gaulle Anthonioz, Le Secret de l’Espérance, Fayard, (…) 继续阅读
消滅貧窮要求人與人的相遇
1983年,在紐約, 若瑟‧赫忍斯基論及貧窮的消滅時曾如此說道 :
「消滅貧窮不只是財富分配問題,
或在辦公室做計劃的問題,
事實上,這些計劃常常只使強者穫益。
它也不是揮舞旗幟或呼口號就能解決的。
消滅貧窮要求人與人的相遇,
它要求我們去到他們所在之處尋找他們 ;
不是了教導他們,而是為了向他們學習。
從他們身上,我們將看到我們的信念是否站得住腳,
從他們身上,我們將學習他們是誰,
及他們所等待於我們的是什麼 ?
這樣一來,我們才能真正為他們所需要的去努力。」
知識互惠的時刻
Le temps est à la réciprocité du savoir.
「道德與政治上的責任,及科學的嚴厲要求,再再都迫使大學院校轉向最貧窮的人。首先,不是為了去教導,而是為了對話與學習。
我所理解的大學院校乃包括他的組織與分支,也包括所有這些公民,他們以某種方式掌握一小塊共有的知識,現在該是知識互惠的時刻。這意味著所有的知者與那些被知識排斥在外者之間的交流互惠,這也意味著向一群社會階梯底層的子民就教,請他們向我們顯示他們的思想,及唯有他們才知道的知識。
各位教授都是倍受肯定的科學家,您們在學問上得到認同,您們應該讓最窮者的想法與思考的效度得到肯定。沒有您們,這個效度一直都被懷疑與否定,所以人們不肯聽信特困者的言語,人們在他們身上貼上負面的標籤,這些標籤阻礙他們去思考自己的生命。」
摘譯自一九八三年 ,若瑟‧赫忍斯基在巴黎大學的演講。